太久没产出感觉写出来的东西真可怕
一个文风剧情都极其可怕的故事……
【一】
三月的扬州褪了春寒,被一层融融的暖意笼着。郊外枝头桃花新吐柳条抽枝,淡而悠长的各种香气漂浮在暖风中,似笼了轻纱的繁华梦,立在这片土地上便叫人昏昏然陶醉。熏人欲醉的暖风轻快的四处游走,一派春暖花开的欣欣向荣,清新之余又透出几分纸醉金迷的奢华之气。
这一日扬州下着雨。江南的雨很少倾盆,何况是春日。雨便如江南最最灵秀温婉的女子,细细密密娇娇软软的润物无声。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轻细的劈啪声,一点一点连绵不断,久了便成了心上久久驻留的风景。
李正城从洛阳天策借道七秀乘船下江南至扬州,原是从天策府里领了一门差事。
他踏上扬州码头,内心也不禁暗暗赞一声江南秀丽好风光。方才自七秀来时,那里的姑娘个个能歌舞通书画,常说的他哑口无言抓耳挠腮。那些姑娘便一个个掩口而笑,他窘得很,只后悔为何在府里没多读几本书。
只不知,这即将到达的杭州藏剑,又是怎样一番景致?
扬州的码头繁华,各色船家画舫停泊不说,走几步便是一片贸易集市,各个地域的精巧玩意儿应有尽有。喧喧嚷嚷挤挤闹闹好不热闹。
问过了码头船夫去藏剑的船出发的时辰,李正城算算时间还早,便与同来的弟弟一道走进了扬州城。
李望城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府,又兼年岁小,见什么都新奇。李正城跟在弟弟身后,看他东摸摸西玩玩,忍不住笑。
却见李望城此时停在一个摊子前,目光落在那各式各样精巧的流苏物坠上。
李正城走过去看,却见弟弟已经挑了个大红的扇坠,正掏腰包付银子。
他接过来看,一挑眉:“盘长结?”
这小子,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李望城白皙的脸颊微微一红,好像心事被看穿一样的羞赧。
李正城敲敲他的头:“哪家的姑娘?竟不说与你哥听。”
军人手劲大,李望城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当即吃痛跳起来:“哥你下手轻点——还没个定数呢。”
“跟哥说说,是谁?”
少年俊秀的脸红的更厉害,手不自觉抓紧了扇坠:“就前些日子那个万花姑娘……哥你知道的……”
李正城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
这时候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小贩出声笑道:“这盘长结啊,寓意是如胶似漆呢。这位小军爷若是送与心上人,可是再好不过了。”
心上人?
几乎没怎么多想,李正城的手就不受控制的动起来。待回过神时,一个用金黄丝线编成的剑穗便被他握在了手上。这剑穗比起扇坠更是好看,镶着并不名贵的细碎珠玉,虽不很值钱却好看的紧,明黄的颜色很是打眼。而结饰花样,正是与那扇坠如出一辙的盘长结。
李望城看那剑穗不禁微微一愣:“哥?”
李正城回头看他:“怎么了?”
“啊……没什么。”
李正城此时看着那剑穗也有些啼笑皆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何会出手买下这样饰物,此刻拿在手上不伦不类不说,自己也莫名其妙。
还有这小子……今天怎么看他的样子怪怪的?倒像是冲着自己来。
“哥……有没有觉得这扬州城很熟悉?可有想起什么?”李望城觑着兄长的脸色小心翼翼。
李正城一蹙眉:“我以前来过江南?我却是不记得了。”他又似想到什么一般,“难不成我与扬州有什么渊源不成?”
“……我也不知。”李望城挠了挠头,“哥从前便帮着天策办事到处跑,我也只是想哥应当来过此地,却不想是我多心了。”
李正城大约数月前受了很重的伤,亏得军营里正有万花弟子做客,妙手回春才堪堪保得他一条命。醒过来身子虚弱不说,把前尘旧事还忘得干干净净,那时候李望城吓得直接在他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到抽噎。
别人不说他自己有感觉,记忆丢了感觉不会变,在天策便是全心全意的忠诚与豪情,因此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生来便是天策军人的事实。
只是到底有些事情是天策那帮弟兄不晓得的,他也不打算过问,且就这么过着再说,也并无不妥之处。
只是如今李望城一说,他才觉出自己好像真的没来过江南。记忆里对这片地方是全然的空白,这篇温暖的土地也是全然的陌生。
他不欲再做多想,徒惹烦恼。又在城内逛了一会儿,算算时辰差不多,便领着李望城往码头赶。
此次算是因公出差,府里只给两人拨了普通的交通费。颠颠本就不饱的荷包,想去画舫里喝上一杯是不成了,两兄弟无不艳羡的打量着码头几艘华丽无比的画舫。
“这是哪家的?施金错彩,好生奢华。”
“我看是七秀坊的……哥你看,上头还有歌舞!”
“那便是秀坊没错了。只是我们前日在七秀看的画舫可有这么奢华?”
“这……”李望城犯了难。
李正城苦笑着拍拍他的头:“罢了,左不过都不是我等坐得起的。”
而这艘正被兄弟俩指指点点评论的画舫二层雅间,放下珠帘隔上门,笙歌舞蹈便被挡在外头,只一缕雅音悠悠扬扬钻过门缝,氤氲在雅间之中。
少年倚在榻上,面前的饭菜只是动了几口,倒是脚边的酒坛空了小半。似是因为饮酒,他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层红晕,略细长的眸子眯起带了几分茫然迷离,容貌英俊雅致如画中俊美谪仙飘然入尘,只是酒气满身再瞧不出君子如风。
他一伸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仰头带以流畅的弧度。上好的陶瓷洁白,与他潮红的皮肤形成的对比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坐他对面的少女容貌精致秀气,带着江南女子的灵秀温婉。此时她似是保持不住温柔优雅的架子,一向温和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夺了少年手中的酒杯,自己把酒壶往桌上一砸:“哥!别再喝了。”
少年斜她一眼,终是无奈一笑:“好,你说什么便是。”
他一伸手推开了原本紧闭的窗,此刻便有细密的雨丝落在红木窗棂上。集市的喧闹之声顷刻间扑面而来,将那原本就细弱的丝竹之声彻底掩盖。他保持着推窗的姿势,任凭细雨落在衣袖边缘精致的刺绣上。
少女蹙了蹙眉终是没说什么。她顺着兄长的目光往画舫下的码头看去。
码头的船只似是要起锚,正招呼着客人上船,挤挤嚷嚷好不热闹。少年颓然的趴在窗边,绝望的笑出声。
“雨痕你看,多好啊。这天下的人,都是这么幸福——”
“哥!”
少女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少年轻叹一声:“雨痕,你们都要我忘了,可是我真的,真的忘不了……”
少女心疼的握住他的手,心里的苦涩一波波涌上来:“可是哥,他已经死了啊……你又不能随着他去,只一味的作践自己有什么用!”
少年不语,迷蒙空洞的眸子往下看去。
上船的客人已接近尾声了。少年默默地看着,一语不发。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挣开少女的手,发了疯似得冲下楼去。
少女大骇,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急急忙忙跟下去。
他跑的那样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在踏上码头的那一瞬间狠狠地往地上摔去。雨势大了些,冲刷着他的黑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华丽的衣衫沾上了雨水混着泥土,看起来狼狈无比。
少女匆匆赶来扶他,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少年语带哽咽,泣不成声。
“雨痕,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
少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把兄长拥进了怀里,似乎这样便能予他温暖依靠。
“可是哥……那不是他啊,不是每一个天策都是你想见的人啊……”她捧住少年的脸,眼泪落了下来,“哥,我们回去,别再为他伤心了,他不会希望你毁了自己……”
少年沉默,而后紧紧抓住她的裙角,用力的点了点头。
【二】
扬州到杭州也没多远。在船上远远望见西湖曲院风荷断桥残雪,便知是藏剑山庄地界。
李正城一下船便见到藏剑派来迎接天策使者的弟子。清清爽爽的一个少年,在见到他的时候眼眸中划过错愕。
叶迎欢看了他一眼,慢慢收敛了唇边的笑容,换上了一副冷面:“……怎么是你啊。”
李正城大惑不解:“叶公子……我们可曾见过吗?”
这下叶迎欢也是愣住。
“我哥受了伤,进来才好,想来从前的事都是忘记了。”李望城忙解释。
却不想叶迎欢听了这话眉头蹙的更深,轻声骂了一句“孽缘”便低下头思索着什么。两个天策正迷惑不解,却不想这冲动的少年直接脱口而出:“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说完也自觉失言,别扭的一转身往山庄里走:“罢了罢了,你们随我来。”
李正城感觉莫名其妙。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披金戴银的奢华船只便驶到了西湖码头。
叶千陌醒了酒,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里间喝茶。叶雨痕一挑珠帘走进来,便看见兄长如玉般温润俊美的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雨痕,从前是我错了……你看,我昨天,是不是很过分啊……”
叶雨痕心里一酸,拉住了叶千陌的衣袖:“哥,都过去了。”
牵袖相告,原是兄妹间最亲密的举止。叶千陌微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是啊。”
他下船之时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叶雨痕忙不迭搀了他一把。
“师兄师姐回来了啊。”小师弟在码头迎他们,稳住叶千陌有些虚浮的脚步,顺口道:“就今儿个午间,山庄来了两位天策的将军,听迎欢师兄说是为了天策在咱们这儿定的这批军备,他们来押回去的。”
叶雨痕觑了一眼叶千陌的脸色,却被他摆摆手:“无事,你继续说。”
小师弟笑:“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两位将军总觉得有些眼熟,就想问问千陌师兄是不是认得。”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两位李将军好像是兄弟,只是我过去年龄小,不记得是不是见过。”
叶千陌眉心挑一挑:“是么。”他低下头咳嗽了两声,转头对叶雨痕道,“我们先回屋吧,今儿个也不早了,我想早些歇下。”
叶雨痕点点头道一声好,神色中却是隐了一分忧虑。她的心思一向敏感细腻,怎会觉察不出兄长紊乱的气息。
哥哥,若是要放下还远远不够啊。单单一个姓氏,便已失态至此了么。
小师弟看着两人有些反常,不禁低头迷惑的嘟哝道:“这是怎么了……我觉得那两位将军挺好的呀,正城将军还喂了我好几根糖葫芦……”
叶千陌脚下一顿,叶雨痕脸色惨白。
紧接着,黄衣少年只觉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身边景物都已远去,耳畔是长长的嗡鸣。黑暗蜂拥而来,他狠狠地栽倒在了地上。
藏剑择徒极严,林林总总弟子也不过五十余人,个个都是山庄里的宝贝疙瘩。
听闻门下弟子叶千陌晕在了山庄侧门口,无双剑叶炜亲自从虎跑山庄驾了马前来探视。两处相隔不远,叶雨痕前脚安顿好了兄长,后脚忙不迭就恭恭敬敬迎出门来。
使她惊讶甚至惶恐的是,就连山庄内那位在天泽楼抱剑观花的大庄主也携着侍女来了。
叶雨痕内心打着小鼓,这些日子她也觉得叶千陌消沉的有些太过了。藏剑弟子从没有这样为情所伤便一蹶不振的,也难怪要惊动两位庄主。
叶炜溜进房间看了一眼正昏睡的叶千陌,冷冷的哼了一声便走出来。
“无双门下怎会出这样的孽障!”
叶英虽看不见,却倚在床头,很是怜惜的抚了抚小辈的脸颊,轻叹一声,不说责备的话。
叶雨痕看着叶炜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大为惶恐,立即行礼道:“三庄主息怒!”
叶炜一扭头装作没看见,倒是叶英很好脾气的让她起来:“关你什么事呢,你是个好孩子,千陌也是。无论你们如何,都是我藏剑的弟子。”
叶雨痕暗暗的抿紧了唇,内心又是感激又是懊恼。
“我此番也是听天泽楼的弟子提起此事。只是听闻千陌晕倒是为了一个天策?”
叶炜把手上的茶盏往桌上一砸:“又是天策!雨痕你说是谁,敢将我门下徒儿害成这般样子!”
无双剑爱憎分明,藏剑众人更是护短。叶炜口口声声说着叶千陌荒唐,心里却还是偏向自己人。
叶雨痕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推脱:“这……雨痕才陪伴哥哥从外归来,也不知哥哥听到了些什么,突然……便这样了。”
她不想把责任扯到莫名其妙出现的李正城身上,甚至不想兄长与这个人再有任何牵扯。不为别的,她心疼叶千陌。
叶炜锋利的目光盯着她,直看的叶雨痕心虚。
“罢了,等那混小子醒来我亲自问他。”叶炜收回目光摸了摸下巴,“反正天策也没几个好东西。若是千陌真与今日的那个小子有什么关系,那别说他别想这么容易走,那位统领也逃不掉干系。”
看着叶炜一脸杀气,叶英忍不住蹙了蹙眉:“三弟!这与统领有什么相关?”
叶炜很想分辨几句,但藏剑众人一向敬爱叶英,他便也不说什么,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便提起剑离去了。叶英看着他的背影容色有些严肃,对着叶雨痕道了一声“好好照顾你哥”也抬脚出了门。
送走了两位庄主叶雨痕走进内室,如脱力一般的倒在叶千陌床头。少年仍昏睡着,俊逸的面容掩不住苍白的神色,呼吸急促而紊乱,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叶雨痕趴在床头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与叶千陌一母同胞骨血相连,这些日子叶千陌潦倒憔悴,内心的痛苦她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她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江南柔弱女子,她的内心远不足以支撑兄长倒下的疲惫。
叶雨痕泪眼迷蒙中开始想念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唐门女子,自己的恋人。虽然她冷漠寡情,在叶雨痕最需要她时消失无踪,但是如果她在……叶雨痕想,自己绝不会这么难过了。
但是她不会后悔。如果要她在唐门与叶千陌之间选择,她依然会保护叶千陌。叶雨痕所爱所痴迷的,从不是一个为了得到所谓全部的自己就毫不犹豫下手想杀害她兄长的人。
可是事到如今,思念,抑制不住的思念从叶雨痕心底涌出来。她擦了擦眼泪,又想到,那一次叶千陌大难不死还是多亏了李正城帮他挡了那一发追命呢。
她是知道的,自己恋人的追命箭从无虚发,又是带着必杀之势,取走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叶千陌的命绰绰有余。对李正城,也应该所差无几便是。也正因此,她才如此愤怒,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她。
只是原本必死的李正城为何又出现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